这天清晨,已经快到卡尔曼起床的时间了,他正享受着醒来之前最丰富而有趣的梦境遨游。
忽然,他感觉到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,卡尔曼分不太清楚,这声音到底是梦境中的,还是梦境之外的。正在他努力辨识这个若有若无的模糊声音的时候,卡尔曼仿佛听到了他母亲的声音,是费琏在喊叫在挣扎,正努力着要逃离什么。
卡尔曼猛地惊醒过来,仿佛他母亲的声音并没有从耳边离去,他感觉到费琏是不是遇到什么了。卡尔曼连忙跑到母亲的房间外头,敲了敲门,里面没有什么动静,费琏没有答应,好像也没有喊叫过。
但卡尔曼能够感觉到母亲此时的感觉,费琏此时非常痛苦,挣扎而且无奈。卡尔曼的心中那股莫名的感觉越涌越清晰,他仿佛看见了母亲正伸出双手寻求着什么,四下里抓取着什么。
卡尔曼打开了房门,费琏正睡在床上,她安然平静地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宁,但卡尔曼仿佛看见了母亲所看见的东西,她奋力挣扎着,却怎么也无法挣脱。
卡尔曼冲上前去,摇晃着费琏叫喊着她,费琏没有反应。卡尔曼喊叫了母亲直有半分钟的时间,费琏终于迷迷蒙蒙地醒来,却记不得刚才梦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。
卡尔曼抓着费琏的双手,问道:“妈妈,你是不是做恶梦了?”
费琏笑了笑,回答道。“没有啊。你为什么这样问呢?”
卡尔曼坐到旁边的椅子上,又说道。“我只是觉得,你好像梦到可怕的东西了。”
费琏还是不太明白,卡尔曼为什么这么一大早将她叫醒。“你怎么知道我梦到什么了呢?”
卡尔曼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,嘟噜噜地说道:“妈妈,你是不是梦到和爸爸在一起了。”
“…”费琏一愣,好像卡尔曼说的,有一些痕迹。
卡尔曼继续说着:“你是不是跟爸爸一起,要去找姥姥、姥爷。”
“…”费琏的表情停住了,她似乎想起了什么。
“你们刚刚聚在一起,爸爸跟姥姥就突然没了。”卡尔曼一气说道。
费琏紧跟着问:“怎么没的?”
卡尔曼着急应道:“反正就没了。”
“是不是被火焰给吞没了?”费琏仿佛对上了线索。
卡尔曼继续说道:“好像是。然后姥爷也没了!”
“被一根绳子从空中拽走了。”费琏的神色慌张而茫然。
“好像是。然后就剩你一个人不停地跑着。”卡尔曼紧张地望着妈妈。
“我跑到了一个沙漠里。”费琏仿佛看到了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。
“…”卡尔曼感受到了妈妈心中溢淌的恐惧。
“…”
“然后,你就倒在地上,死了。”
“…”
“妈妈,你真的梦到这些了吗?爸爸他们怎么了?”
“卡尔曼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“我突然吓醒过来,醒来后就知道了,然后就过来喊你。”
“卡尔曼…”
“妈妈,我爸爸是怎么死的,姥姥、姥爷他们是怎么死的?”
“我也不知道到底梦没梦到你爸爸。我甚至不知道,你爸爸是谁,他是什么人?”
“妈妈,妈妈,怎么了?”
“呜…呜呜…”
以一种奇怪而神秘的方式,卡尔曼感知到了母亲的精神世界,窥探到了他父辈的一些故事。
然而他的加入和对过往的知悉,并不能分担或减少费琏的挣扎,并不能抚慰费琏心头的犹疑和阵痛。卡尔曼因为自己的无力无能,对自己默默地责备并悄悄地决心,他要成长他要勇敢,他要为母亲抹去心中的乱影,他要为母亲寻找到世界的真理,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难。
不日,卡尔曼陪同母亲前往例行的身体检查时,却被告知费琏的幻觉正日趋严重,而对幻觉的抑制作用又加重了大脑的工作负担。费琏的大脑正处在微妙平衡的边缘,一旦平衡倾覆,越过了临界状态,她大脑中的那个人造仿神经组织,将会被排斥并逐渐萎缩,最终被她的身体分解吞噬殆尽,那时失控的幻觉将会在费琏的精神世界里肆意横行,直至威胁到她的生命。
关于那一夜被卡尔曼中断的幻梦,费琏后来真的回忆起来了,它们好像本来就在她的大脑里似的,仿佛她只是将这些记忆找了回来,她说不清楚这些情境和内容,是在什么时候梦到或看到的,是如何跑进她的大脑里去的。而对于卡尔曼,这个梦境他又是怎么感觉到,他是怎么看到的,他被强加的这些,到底会推动着他成熟长大,还是会成为他内心深处永远的恐惧源泉。